11.
南優鉉最近常常做著同一個夢。
夢裡的他,只是一直跑著。
也許是深夜,在熟悉的道路上不停奔跑著。
南優鉉不清楚自己為了甚麼這樣氣喘吁吁的跑,腦中唯一的信息似乎是想要找到水,安撫那像是火燒般的喉嚨。
夢裡和現在的情景太過相似了。
唯一不同的是,前面多了個慢悠悠騎著腳踏車的金聖圭。
一樣的場景、一樣奔跑著、一樣疲累喘著氣。
南優鉉卻沒有感受到在夢裡的那份急迫和絕望。
『水代表著飢渴,其本質是孤獨。』
突然想起的這句話,讓南優鉉停下了腳步。
一直騎在前方的腳踏車早已不見蹤影,南優鉉大口大口的吸著夜晚冰涼的空氣,環視了周遭才發現自己跑到了河邊。 眼睛不自覺地向著橋下望去,那個晚上的記憶又突然湧了上來,那自己所留下的文字還依然在牆上。
Drop dead
南優鉉還記得那時在毒品的作用下,自己是如何的失控和狂暴,平時連『死』都不願說出口的自己,也可以變得如此。左手緊緊地抓著被紗布捆著的右手,南優鉉一直不理解為何有些人會揍東西洩恨,然而在把拳頭砸向牆壁的那瞬間,他好像可以完全理解那施暴的快感,就連疼痛都能刺激得他更加興奮。
南優鉉害怕這樣陌生的自己。
往文字的下方看去,暗紅色的血跡在斑駁雜亂的牆面竟不顯突兀,反倒像是紅色顏料一般的存在。南優鉉知道,那是自己的血。想要看的清楚要靠近一些,於是南優鉉抬起腳步走下傾斜的草坡,卻因為精神不濟而眼前一黑,就要向著前方倒去。
「喂,小心一點。」
不知何時回來的金聖圭,輕輕地用左手一把撈住南優鉉的肩膀,把他的身體扣往自己的方向。
「…累的話就不要逞強阿。」
待南優鉉恢復平衡,金聖圭便放開他的肩膀,舉起了右手所拿的冰水遞給了南優鉉。
南優鉉開了水瓶灌了一口之後,有些哀怨的開了口。
「…我剛剛明明有拜託過你讓我騎腳踏車的…」
「…懶鬼…」
金聖圭瞇著不悅的小眼,伸手將南優鉉手上的水瓶搶了過來,也喝下了一大口。
「喂,我騎腳踏車已經很難能可貴了……嘖嘖,我就是不喜歡運動,你管我。」
看著金聖圭就這樣毫不在意的直接用嘴對著瓶口喝水,有口水癖的南優鉉只能默默在草地上坐下了來,在心裡哀悼著自己沒有水可以解渴了。
瞥了一眼南優鉉,金聖圭也跟著坐了下來,伸手把水瓶在南優鉉面前搖了搖,而他只是默默的搖著頭說不用,然後繼續看著橋下。挑了挑眉,金聖圭不懂他在想甚麼,只能把水收了回來,又抬頭喝了一大口。
「……為什麼…要管我呢…?」
凝視著橋下許久,南優鉉微微歪了頭,總算開了口。
「其實你根本沒必要這樣做的,你甚至連LN.13的秘密都告訴了我。」
雖然提出了問題,南優鉉還是看著遠方。
「恩……是沒錯…」看著南優鉉的側臉,金聖圭思考著應該怎麼回答。
「…你有看過連續劇嗎?」
太過奇怪的反問,南優鉉總算轉過了頭,正巧與金聖圭對視。
對看了一兩秒,是金聖圭先裝作不在意的移開了視線,看著前方的河流。
「看連續劇…有時會有入戲那種情況吧? 就…跟那種感覺很像…」
金聖圭顯得有些尷尬,一邊說著一邊點頭,似乎在說服自己這樣的說辭是對的。
「…總之,就是看著看著…漸漸發現沒辦法置之不理,所以才插手的。」
「你就當我是管閒事的路人甲吧。」
有點生硬的牽起笑容,金聖圭似乎誤會了南優鉉問這個問題的初衷。
「…我不是那個意思...」發現自己說了容易讓人誤解的話,南優鉉有些慌張。
如果不是金聖圭當初強硬的介入,也許現在自己還在那走歪的道路上不可自拔。
那樣會是怎樣的生活,像是噩夢一般,南優鉉完全不敢想像,也不願意回想那段自我墮落的日子。
「我是真的覺得…很謝謝你。」
就算心裡有好多想表達的話語,但有點彆扭的個性讓南優鉉只能說出簡單的言語。
「謝謝。」不習慣說這些,南優鉉害羞的把頭越垂越低,最後埋進自己的膝蓋裡。
「我知道了。」
感覺到金聖圭的手在自己的頭上拍了拍,南優鉉抬起頭便對上那帶著笑意的小眼,莫名的臉上一熱,南優鉉只得快速轉頭看向前方的河床避免尷尬。
「不過,塗鴉的事可別告訴其他人啊,尤其是東雨。這事只有你知道而已。」
南優鉉有點驚訝,他以為這件事情至少東雨會知道。
為什麼呢,一直以來的好奇被挑起,南優鉉終於忍不住開了口。
「那…我可以問問題嗎?」
金聖圭轉過頭看了看他,點了點頭表示沒甚麼大不了的。
「…為什麼要塗鴉?」
一直不敢提起這個話題,因為害怕觸碰到別人的地雷。問出口後,南優鉉忍不住偷偷觀察著金聖圭的表情變化。
「…可以當作,塗鴉是我另一種表達方式吧,就像說話一樣。…況且我晚上時間很多。」
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,金聖圭只是平平淡淡地回答著。
「…我聽東雨提過你晚上都不睡覺,是因為塗鴉嗎?」
這個好像是可以談的話題,南優鉉稍稍放了心,於是又更進一步的追問。
「不,是因為不睡覺,所以才塗鴉。」
「…那,為什麼不睡覺?」
這次的沉默特別久。
「……因為…睡不著。…恩,睡不著。」
南優鉉緊張的看著金聖圭的側臉,那若有所思的表情,讓南優鉉嗅到了似乎不該再問下去的氣味。
那些,也許是屬於金聖圭的煩惱吧。
每一個人、每一瞬間的心情會是如何?
南優鉉這才發現,自己通常沒有特別去關心或者理解其他人的生活與想法。
大概是因為,早已經被自己必須承受的現實,折磨的疲憊又麻木了。
每天每天,好像都有讓人悲傷的事發生。
我只是難過的低著頭,細數著自己的傷。
卻沒有發現,在身旁鼓勵著自己的人,也會有某些總是隱隱作痛的傷口還有記憶。
明明自己也傷心陰鬱著,卻還是打起精神、裝作開朗的拉著別人前進。
就像金聖圭。
喂,金聖圭。
你幫了我這麼多,我是不是也能幫你呢?
回程的路上,南優鉉總算如願以償地騎了腳踏車,只是代價是必須要載著金聖圭。看著前方的道路,一圈又一圈的踩著踏板,南優鉉不知道後方的金聖圭現在會是什麼表情、在想著什麼,是想著那自己無法碰觸到的回憶嗎?
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家門口,輕巧的下了車,南優鉉將腳踏車還給了金聖圭。微微的點了頭代替招呼,南優鉉正要轉身開門卻被金聖圭拉住了手。
「…有帶手機出來嗎?」
點了點頭,南優鉉一臉疑惑的從口袋掏出手機,拿給了金聖圭。看著金聖圭在螢幕上按來按去,南優鉉好像知道金聖圭在做什麼了,心裡好像有種雀躍的感覺正在蠢蠢欲動。
「有什麼需要再連絡我吧,最有空的時間……半夜。」
輕輕地抿著嘴掩飾笑容,南優鉉裝作平靜的回了一聲恩。
躡手躡腳上了樓,轉身關上了房門,南優鉉劃開了手機通訊錄查看。
終於找到金聖圭剛剛留下的電話,南優鉉漾起了個微笑。
電話簿上,只打了個『圭』字。
真是夠懶的。
南優鉉忍不住在心裡吐了嘈,拿著手機躊躇著應該要打什麼稱呼。
三分鐘後,南優鉉終於滿意地放下手機,打開衣櫃準備洗澡。
現在時間,早上四點半鐘。
南優鉉新增的電話簿清單上,沒有『圭』,而是多了個叫『圭哥』的傢伙。
/TO BE CONTINUED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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