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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.

 

 

 

【正義】合於人心正道的義理。 

 

『人心正道』指的是多數人內心的正道、抑或是每個人內心的正道?

而所謂的『正』也隨著不同的立場、不同的考慮有所差異。

 

既然是無法被明確規範的標準,卻總有人張揚著自己的正道,擺明著讓別人也必須依循。

也有就著法理看來分明是歪道,卻因為世風日下而大言不慚成為了正道。

 

可笑的是,正義與否除了問心無愧以外還能怎麼樣呢?

 

 

 

沾著食鹽水的棉花棒輕輕點過患部,臉頰上的刺痛讓南優鉉瞇起了左眼。眼前是個年輕警員正幫自己處理著傷口,見著南優鉉的反應,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放輕了動作。

 

坐在老舊的木製三人坐長椅上,面前則擺放著一個鐵壺和幾個缺口的陶瓷杯子。

說是警局氣氛也未免太過祥和,這裡大約是平日他們喝茶聊天的地方。

 

被陌生人緊盯著臉不放,南優鉉不自在的移開目光,瞥了眼坐在一旁的金聖圭。看他陰鬱的垂著眉眼,沉靜地讓李浩沅包紮傷口。而方才抓狂怒吼不讓警員碰的他,就像幻覺一樣不曾出現過。

 

 

警局裡很安靜,唯一只有一個例外。

 

不是讓你別在深夜亂晃嗎?!」是上次那個中年警察,正指著南優鉉破口大罵。

跟之前不同的是,咆嘯著的他看來有精神許多。

 

「上次早警告過你,現在年輕人腦袋裡都是什麼!!!」

 

偏過頭死盯著桌上的一塊小碎屑,南優鉉沒想過再理會他。

尤其在目睹這位大叔對周道煥鞠躬哈腰的模樣後,南優鉉連正眼也不打算看他一眼。

 

 

 

身穿警察制服,卻沒有一點身為人民保母的尊嚴。

 

警察抵達時情勢正好僵持著,帶頭者沒多想便下令包圍所有麻煩人物。但看清楚是周道煥一行人後,這傢伙就大聲嚷嚷著把槍放下,小跑步到他身旁噓寒問暖。諂媚的送上菸還幫忙點火,他咧開滿是鬍渣的大嘴陪笑,小聲說著希望別在自己的管區把事鬧大。

 

親眼見識如此不入流的場面,還真是第一次。

 

周道煥倒也挺給面子,臨走前瞧了南優鉉幾眼,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;洪綱則鬼頭鬼腦的觀察情勢,小心地跟在一群人後方走掉。聽見一聲嘲諷的輕笑,南優鉉忍不住轉過了頭。

 

Shepard揚著輕挑的嘴角,慢悠悠把槍收回懷裡。不顧四周警察的注目,他蹲下來在金聖圭耳邊說了什麼,然後大搖大擺的穿過人群離去。並不是大家都清楚他的來歷,只是依然沒有人敢攔住他。

 

被迫留下的,只有警察尚能對付的金聖圭和南優鉉。

 

 

南優鉉不是不能理解他們想自保的心態的確,他們沒有理由非得為了陌生人冒險犯難。

理智上試圖去了解他們的苦衷,但情緒卻遲遲無法平復。

 

也許這就叫幻滅。

 

原來自己那童稚的想法還未退去,傻傻期盼著警察能成為人民的後盾太過天真,於是被現實狠狠甩了耳光。

挺身對抗黑暗、不屈於體制、無條件站在弱者一方這種英雄果然只存在虛構之中。

 

 

 

李局長!」看到身旁的警員紛紛站了起來問候,男人擺了擺手讓他們別緊張。

他雙手交握在身後,步伐輕緩卻穩重,慢慢走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了下來。

 

已經好些年沒碰見李浩沅的父親,南優鉉甚至不知道他成了局長。話雖如此,他的面容並沒有太多變化。濃眉圓眼、渾身散發正氣、稜角分明而顯得剛毅的下顎線。跟李浩沅十分相像,只是眉眼間多了些滄桑和歷練。

 

也許就是這樣的他,才讓南優鉉對於警察有了憧憬。

 

對上他一如既往純粹的眼,南優鉉撇過了頭,將視線定在毫無意義的遠方。

在幻想破滅的當下,南優鉉不知該怎麼面對如此崇敬的他。

 

……金聖圭。」眼神淡淡的掠過南優鉉,他將視線定在低垂著頭的少年身上。

「為了你自己能不能別再糾結於過去?」

 

……過去?

和周道煥的談話也出現過,是關於三年前的那件事?

 

南優鉉悄悄回過頭,只見金聖圭依然沒有抬起頭,但冒著青筋的右手緊握著拳頭,指頭的關節因用力而喀喀作響。

 

「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不公平。」無視金聖圭散發出讓他閉嘴的危險訊息,李局長依然冷靜的說著。

「但事件牽連太廣,不是罪證確鑿就能翻案的。」

 

「比起身陷危險,家人應該更希望你平安活下去?」

 

 

老舊木椅與洗石子地板碰撞相磨,帶有碎裂味道的刺耳聲響傳入耳裡,南優鉉不禁起了雞皮疙瘩。不同於自己的擔驚受怕,李局長連眼睛也不曾眨過。他慢慢抬起頭,與方才發怒站起身的金聖圭對望。 

 

所以」對於金聖圭發狠的語氣,南優鉉已經不陌生。

只是比起面對周道煥,現在反而多了些無法壓抑的顫抖和怒氣。

 

「你們早知道事情不單純,當時卻還忽視目擊者的證言?」

 

 

「而我說的話甚至連聽都不願意聽?」

 

 

瞥見金聖圭眼底的一抹濕潤,南優鉉瞬間懂了。

那就好比小孩得知被父母哄騙一般,交雜著背叛的氣憤與失落感。

 

年齡正值氣血方剛的我們,嘴裡含的是口叛逆的血。老是挺起胸膛佯裝強大、扯開嘴叫囂著獨立自主,都只是為了捍衛那正茁壯的小小自我……其實,骨子裡還是個年幼的孩子。

 

 

只是個孩子,卻狠狠被大人們背叛了。

 

 

 

眼前的男人依舊沉穩沒有動靜,金聖圭戲謔的輕笑了一聲,便拿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。

在冰冷茶水入喉的同時,金聖圭轉身一個揮臂,將瓷杯重重甩在角落的牆壁上。

 

水漬順著牆緩緩下流,而米白色陶瓷碎片,狼狽地散落一地。

 

真他媽噁心

 

 

等等!」看著金聖圭提起腳步打算離開,一旁待命的警員趕緊起身攔住。

「報告局長,金聖圭的監護人還沒來、南優鉉的家長沒連絡上。」

 

「讓他走。還有,南優鉉的家人不必聯絡了。」

沒想到局長會下達這樣的指示,年輕警員一臉猶疑。

 

「是我說的,沒關係。」李局長堅定的說著。

 

眼見金聖圭推開警員橫擋著的手,南優鉉趕緊站起身打算跟著,卻聽到後方傳來一句話。

優鉉阿」男人一貫沉穩的嗓音此時竟透出了一絲溫柔,南優鉉不敢置信的回過頭。

 

你爸媽會擔心的。」

 

那情景就像回到了年幼的時候,李爸爸不厭其煩叮嚀著兩個小蘿蔔頭。南優鉉記得自己老是朝著他吐著舌頭、淘氣地不予理會,而他總是拿自己沒有辦法,只能微笑看著自己和李浩沅邊玩耍邊跑遠。 

 

可惜,我依舊是那不願聽話的小孩。

 

 

 

「金聖圭的監護人我爸他不願意來……

低沉卻夾雜些稚氣未脫的鼻音,熟悉的聲線使南優鉉轉過頭看向門口。

 

「所以讓我來了。」

 

 

一如往常穿著黑色大衣,蒼白臉龐埋了大半在圍巾裡,但深邃的眼眸依然明亮。

金明洙停下腳步,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金聖圭。

 

毫不客氣的回瞪著來人,金聖圭一步步向他逼近。直至鼻尖快要相碰,金聖圭咬牙切齒地吐出威脅話語。

……別多管閒事。」

 

……我才沒打算管。」

不耐的舉起手推開那人,面對如此無賴的挑釁,連一向平靜的金明洙也透出了一絲怒意。 

不過,讓身旁的人受到牽連、連保護也做不到……這樣悲慘又無能

 

 

「就是你想要的?」

 

 

尖銳的話語明顯刺進了金聖圭心頭,南優鉉看著他的身影僵直呆立、不知所措像個犯錯的孩童。金明洙指的是自己,南優鉉知道的。因為他的視線正停留在自己臉上的傷口。

 

幾秒鐘的沉默卻像一鐘頭那樣難熬,金聖圭笨拙的提起腳步,低頭繞過金明洙向著外面走去。

自始自終沒有回過頭,只是留下了句話。 

 

 

「你不准跟過來。」 

 

這個『你』。

說的也是自己,南優鉉知道的。

 

 

 

痴痴看著金聖圭消失在視線中,南優鉉並沒發現李浩沅已經站在面前。

了揮手卻還是沒反應,看著南優鉉一臉茫然無助,李浩沅向前傾身、用手環住他的肩頭輕聲說著。

 

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」安撫似的拍拍南優鉉的後背,李浩沅鬆開環抱的手,轉而拉著南優鉉往門口走去。拉起他外套後的帽子替他戴上,李浩沅揉了揉南優鉉的頭。

 

「但是,你想去吧?」

 

 

反正你從來不會聽話的。」

李浩沅牽起淡淡的笑容,把他推出了門外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快步走在凌晨的大街上,迎面撲來的寒風凍得讓人刺痛。

唯一暖著的是發紅的眼眶,皺著眉頭緊咬下唇,南優鉉抬起手抹掉滲出的淚水,徬徨地站在路口張望著。

 

 

他一直不知道。

李浩沅這麼了解自己。

 

總是靜靜地站在一旁,偶爾插句話、偶爾只是笑著看著。

 

原來自以為隱藏很好的內心,早已被摸透。

但體貼的你,並沒有將它戳破。

 

我那藏起弱小的保護膜。

 

 

 

到處都沒有看到人影,南優鉉抱著最後的希望來到橋下。

眼裡看到的,只有斑駁的牆面、老舊噴漆瓶傾倒在角落,還有混著沙土的垃圾散落在地上。

 

沒有人。

 

重重嘆了口氣,南優鉉慢慢地走向牆面。看著上頭有人用石子刻出了訊息,對某個女孩訴說著自己將愛她直到永遠。這樣的塗鴉並不稀奇,南優鉉總在各種地方看過。教室的課桌抽屜裡、社區留言板上、路中央的分隔島……各種地方。

 

……想要說的,這樣就能傳達到嗎?

 

彎下腰隨手撿起一罐黑色噴漆,搖了搖發現還有些重量。

南優鉉試著按壓噴頭,看著牆壁附著上了些黑色的小點,確認它還能夠使用。

 

 

圭哥,對不起

 

 

小心的完成最後一劃,南優鉉緩緩後退看著牆上的字。

剛剛太過用力壓著,食指指尖正乾裂生疼,南優鉉卻不自覺咧開嘴笑了。

 

真的寫出來了。

 

圭哥會看到嗎?不,也許這不是重點。

像這樣把內心話放肆的昭告天下,就好比在深山對著無人山谷大吼。

 

坦然暢快。

 

 

 

……你不需要道歉。」心心念念的嗓音在身後出現,南優鉉心跳漏了一拍。

 

興奮的轉過頭,卻對上那人冷澈的眼神。

南優鉉就像被澆了一桶冰水,笑僵了臉龐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 

可是,是我我自己太衝動」結結巴巴,南優鉉連辯解也說不清楚。

 

「不。」毫不留情打斷南優鉉,金聖圭冷冷地走到他面前。

「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插手你的事。」

 

 

……這樣的他,比起寒風更讓南優鉉心涼。

 

 

抬起眼來對上金聖圭的視線,看著他原本凶狠的眼神閃過了一絲歉疚。

也許是注意到自己眼旁的水光,金聖圭的語氣軟了下來。

 

……對不起」他緩緩抬起了手,指尖眼看著就要撫上南優鉉臉上的傷口,卻在極近的距離停了下來。

 

「別再靠近我。」

 

停在半空中的手握成拳頭,金聖圭用另一隻手拿過了南優鉉手裡的噴漆。金聖圭的動作很輕,南優鉉卻沒有力氣反抗,輕而易舉讓噴漆罐從指間滑落。南優鉉沉默的垂下眼,金聖圭則繞過了他走到牆邊,把屬於他的黑色噴漆放回角落。

 

 

簡單的動作,正式宣告自己被逐出他的世界。

 

 

眼眶不知不覺含著淚水,南優鉉輕輕閉起眼睛。

一滴眼淚劃過臉龐、滲進臉上的傷口。

 

 

 

怎麼辦?

 

人生總是充滿岔路,一次次站在十字路的交叉點。

就算孤單害怕、徬徨無助,還是必須抉擇下一步該怎麼走。

 

……是該選擇自己想要的?

 

 

在人前總是八面玲瓏,是因為害怕被討厭;跟著洪綱吸毒,是害怕逼迫在眼前的暴力;

黏著煩著金聖圭,是因為不願意再變得孤單。

 

與其說是選擇道路,到不如說是避開自己不願承受的恐懼。

 

 

那麼現在,我最害怕的是什麼?

 

 

 

南優鉉小跑步跟上金聖圭,一個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,讓他停了下來。

 

?!」沒有想過南優鉉會追上來,金聖圭顯得很是吃驚。

……不要靠近我。」

 

「我不要。」任性的回答,不意外獲得金聖圭的冷眼相待。

大手一扯便把南優鉉的手拉開,扶著受傷的手臂繼續向前走著。

 

 

 

 

生物的生存本能,便是遠離傷害恐懼。

 

因此,比起搞懂什麼因素讓自己喜歡

指出自己害怕或是討厭的事物,總是更加容易而且具體。

 

 

 

 

南優鉉不死心的跟著,金聖圭卻加快速度走遠。

 

圭哥」眼眶蓄積著淚水,眼前的金聖圭開始變得模糊。無法控制哽咽讓呼吸紊亂,喘著氣想追上他的步伐,南優鉉再次伸手卻只能勾到衣服。儘管如此,他還是牢牢地抓著。

 

……南優鉉!你夠了!」不耐煩的抵抗,居然反手打中了南優鉉的頭。連被打中也毫無知覺,南優鉉傻傻地抬著臉望著自己。看著他臉龐掛著淚珠、紅著鼻頭可憐兮兮的模樣,金聖圭咬緊牙關撇過了頭。

 

夠了」轉過身,金聖圭沒有打算停下來。

 

 

 

 

說真的,南優鉉並不清楚他喜歡金聖圭哪一點。

但有件事他很明白。

 

他最害怕的是放手後,自己就此在金聖圭生命中成為過客。

 

 

 

 

趁著金聖圭還沒抬起腳步,南優鉉兩手一張,從後頭緊緊抱住了他。從金聖圭僵直的身體、發紅的耳根、急促的呼吸,南優鉉知道他肯定煩躁的想要發火。

 

「拜託拜託不要」感覺到金聖圭想掙脫的動作,南優鉉在他身後緊張的搖著頭,口裡透出的字句滿溢著哭腔。不知抹了多少眼淚在金聖圭身上,南優鉉死死的環著他不願放開。

 

……不要再推開我了

 

 

 

南優鉉從來沒有這樣求過別人。

 

為了留下他,自己哭著鬧著追著不知不覺,已經被逼到了自尊的底線。

 

狼狽地被甩開,一次、兩次……

下一次……南優鉉已經沒有勇氣再抓住。

 

 

 

……我想要你告訴我,所有開心的事、難過的事

害怕金聖圭隨時會發飆,南優鉉緊緊閉著眼睛,雙手在那人腰間止不住地顫抖。

就算一邊哽咽著,話語還是句句清楚的傳入金聖圭耳裡。

 

想要跟你一起面對…… 

 

 

 

「圭哥…我喜歡你。」

 

 

 

/TO BE CONTINUED/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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總算阿!!!!!!!!!!!!!!!!  (趴地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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